五專畢業後,在精神科臨床超過兩年了,

在精神科急診兼急性病房,看到的病人多,

一開始震撼、害怕,到最後也都麻木了,

或許是因為長年照顧精神病患,

那些在急診來來往往的家屬,

眼中總是帶著疲憊,嘴上總是嚷著無助,內心充滿著放棄的慾望,

沒有人知道治療的盡頭在哪,沒有人知道特效藥是什麼,更沒有人知道何年何月何日,才不用再付治療費用。

在急診很少看到積極想為自己家人治療的家屬,幾乎沒有,

而這種剛發生年輕初發病的個案家庭,默默在我平靜的心海泛起一絲漣漪。

「我兒子是不是中邪了?他不是這樣的!」

一位媽媽哭著,旁邊有丈夫還有一群警消,衛生紙在手中揉著一團,我想應該反映出那母親的心吧。

那位母親口中的兒子,正在急診室裡自語自笑,我想他的幻聽應該正熱烈的干擾他,

悲傷的是病人似乎認不得自己的父親和母親,

因為在父母殷切的叫喚下,病人依舊面無表情直視著他們,那眼神是冰冷的,就像是仇人一樣,

「惡魔。」

這是病人對他的父母唯一表達的話,

沒人知道這個家庭發生了什麼事,沒人知道那兒子在想些什麼,

似乎只留下父母滿地的哀戚。

在進行治療時,因為病人對父母有敵意,所以照常理將他們分開,

在基本的處置前解說後幫夫妻倆關上門,

我只記得那父親臉上的憂愁以及那母親因過度悲傷而顫抖的肩,

我想應該連他們也不了解兒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。

 

「都是你啦,他就說不想讀書,你就要打他,你看都打出病了,未來都毀了」

在接案中,

母親一直哭著對父親咆嘯,

不斷的指責,也不斷的自責,

父親只是在旁不發一語,似乎在沉思,也似乎只是單純承接妻子發洩的箭靶,

望子成龍是每個做父母都有的期盼,

體罰我相信也都是大多數父母都曾經做過的,

「為什麼只有我的孩子遇到這種事?」

我不知道,醫生不知道,不會有人知道的,

或許勉強只能套用大家最常講的:

「神一定知道」

體罰並不是不好,愛的教育也不是最好,

如何在管教及愛人之間取得平衡,我想才是精髓,

我一直相信著健康的心靈是需要平衡的愛與關懷及靈性成長的,

只是在這個家庭,

我只看到母親一味的溺愛,以及父親一味的嚴厲,

黑臉與白臉的搭配,真的不是在每個家庭都適用阿...

 

 

或許是這孩子發病的早,所以也相對來的嚴重,

症狀干擾十分厲害,母親還在醫院附近租了個房子就為了陪兒子返診,

但是病情卻不見好轉,

只能說相對穩定,

在他眼裡似乎沒了母親、沒了父親,

在病房裡,唯一會讓他有反應的就是五月天的歌了,

因為他的話少,所以我以為他智力退化許多,

但是在五月天的歌一撥出後,

他竟然可以唱出每一首的整首歌詞,

十分令人訝異,

他的母親聽到這件事也十分開心,

她說只有在五月天的歌放出時,她才感覺到他兒子還在他身邊。

 

這個母親是我目前看過最有耐心毅力來會客的,

她總說她相信總有一天兒子會記得她,

即便每次會客他兒子總叫她惡魔,

讓這位母親每次都含著淚離開,

直到不知道第幾次的住院,

或許是長時間的治療有了療效,

也或許是母親的愛感動了神,

在某次的會客結束後,

病人進病房前轉過頭,

對著難得沒被掃地出門的那位母親,

說了一句:

 

「媽媽,再見。」

 

 

這次這位媽媽又是哭著離開的,

但我也瞧到了她嘴角那欣慰的笑容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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